爱你,所以离开你

  她看上去虽然瘦弱,但却与常人无异,只是当她拉低衣领,我才能看到她胸前一道深深的伤痕。我不知道心脏病对她的身体健康到底有多大影响,但我知道它首先深深地影响着她的心理。她总说自己很虚弱,身体不好,根本不可能转换生活环境。为此她放弃了爱情,因为她知道他是一个需要振翅高飞的人,她不想让自己的爱情拖累他。可是,当他刚刚展开双翅,准备高飞之际,她却后悔了,她又希望他了解自己的心声,了解她的爱。

    然而,她不知道,爱情是一种非常脆弱的东西,放弃了,是不可能再回头的。

  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

    我和小何都是清远人,我们是中学同学,从初中到高中都在一个班。高二的时候,他的座位正好在我身后,在我的印象中,小何是一个不怎么说话的人,看上去很孤傲的样子,成绩却很好,总是排在班里的前几名。

    本来,我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。可是班上的同学们都不知道,我心中一直有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痕。同学们只知道我身体不好,非常虚弱,动不动就感冒发烧。他们不知道,其实我从出生那天起,就带着一种先天性的心脏病来到这个世界,小时候,我曾接受了一个心脏大手术,从此在胸前留下了一道伤痕。医生虽然说这病有治愈的可能,但医生也告诉我,这个病可能会影响我将来的生育。为此,我心中充满了自卑,也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同学。

    1994年,我升高二,一次偶然的小组学习讨论中,小何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风度令我眼前一亮,我发现他是一个知识非常全面的学生。因为我的物理很不好,所以从那以后,我常常向小何请教物理问题。这时我才发现,小何是个外冷内热的人,虽然他表面对我爱理不理的,但每次我提出的问题他都会很耐心地为我解答,还主动借一些参考书给我。

    暑假,我开始和弟弟到公园晨运,结果意外地在那里遇到了小何,于是我们一起打球跑步。后来,每天晨运结束后,小何都会打电话给我,虽然说的都是一些学习上的事情,但我们通话的时间却越来越长。古今中外的事情,物理化学地理历史,无所不谈,时间便会在我们的闲谈中飞快地流过。一天下午,我到小何家借一本书,闲聊中,小何拿出一枚硬币,开玩笑地说:“我们打个赌吧,如果抛到正面,你做我的女朋友。”我以为他开玩笑,没说什么。他一抛,硬币落下来时是反面,我笑着说:“看,做不成女朋友了吧。”谁知小何脸色突然一变,他走过来,一把抱住我说:“给我一个机会,做我的女朋友,让我们一起奋斗,好吗?”

    望着他明亮的眼睛,我一时有些意乱情迷,不知说什么好。小何低下头,轻轻地吻了我,从这一刻起,我成了他的女朋友。

    高三开始了,我们开始分文理班。小何理科好,自然选择了理科班,而我上了文科班。紧张的功课给了我们很重的压力,只有和小何在一起时,我才感到欣喜。小何对我很好,我生病,他细心地带我去医院。半开玩笑说我太瘦了,让我好好休养。因为是求学时期,我一直害怕家里或学校知道我们恋爱的事,所以要求小何保密。我们就这样在紧张学习的空暇里偷偷地享受着我们美妙的初恋。

    心中有话口难开

    可是我心中,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兆。我是一个有病的女孩,我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离不开清远,身体状况让我无法离开家。可是小何却一直是一个志向远大的青年,他将来一定是会远走高飞的吧。我常常在心里这样想,如果我要求他为我留下来,他肯定是会留下来的,可是这会影响了他的前途,我不想因为我而影响他的前途。

    而且,因为爱他,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他关于我的心脏病的事。小何是一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,他要十全十美的人生,要十全十美的另一半,他怎么可能接受我胸口的疤痕。每念及此,我的心都会隐隐作痛。而也因为自卑心作怪,每当小何有什么尽一步的亲热举动时,都被我严厉地拒绝。因为不同班,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了,只是上学、放学一起走,为了不影响他复习,我晚上尽量不和他在一起。那段时间我们开始通信,信中写的全是关于功课的事情,互相鼓励,互相指出对方的不足,互相给对方提出一些较好的复习意见。

    一直以来,我都知道对小何隐瞒自己的病情是不好的,但几次三番想开口,又不知从何说起。而且那段时间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情,祖父去世,因为祖母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妈妈,所以我们家一度被卷入一场争产风波,一家人被迫从原来住的房子中迁出来。我是家中的长孙女,从祖父住院到去世这段时间,我都承受了许多压力,又无法向小何诉说,怕影响他的学业,心中充满凄苦。

    正在这时,一天我到小何家被他母亲发现,晚上小何打电话给我,说他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。当时我的自卑感一下子涌上来,赌气说:“那我们分手吧。”

    事过境迁往事如烟

    从那以后,虽然我们并没有马上分手,但大家也陷入了冷战。虽然我心中有万分不舍,但一想到自己的病,一想到小何的前途,一想到我们没有结果的未来,我就心灰意冷,心想就这样冷淡下去算了。

    不久,我听朋友们说小何和我最好的女友在一起了。小何也好像故意气我一样,常常在我面前和新女友状态亲热。我心中很痛,但又不知如何是好。后来一位朋友对我说:“你和小何是没有结果的,而他的新女友为他放弃了许多,你应该祝福他们。”我也亲眼看到,那个一直只喜欢穿牛仔裤的女孩,为了小何竟然穿上了裙子。我想他们都是我的好友,如果他们能够幸福,我愿意退出。

    就这样,我的初恋慢慢地冰冻尘封,我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出双入对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不久,高考来临了,那段时间我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,我是输着营养液坚持考完所有科目的。成绩下来时,一切已在意料之中,小何成绩很好,如愿以偿地考入了中山大学,而我仅仅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大专。小何和新女友一起到了广州,从此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。

    大学期间,也曾经有男同学追求过我,可是一想到我的病,一想到我曾经夭折的爱情,我马上就退缩了。曾经有一个很像小何的男同学也令我动过心,可是大家一接触,我马上就意识到,我只是把他当成小何的一个代替品,他并不是我心中真正爱着的人。几年来,小何一直成为我的一个梦呓,几次三番梦中梦到他逼我对我们的问题表态,醒来时才发现事过境迁往事如烟。也曾经多少次发誓忘掉过去的一切,重新开始新的生活,可是我办不到,真的办不到。

    去年,小何的女友回到清远,我们见面时,她告诉我,她和小何分手了。这一刻我懊愧万分,我以为只要我退出了,他们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。想不到他们却以分手告终,早知如此,当初我何必放弃我的爱情。

    最近,听说小何已经办妥了手续,准备出国留学了。他终于可以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了,可是我,压在我心中的话,却一直不知如何告诉他。我希望能借“爱是有缘”的一角,还我一个心愿,让我在这里对他说一声:爱你,所以离开你。我希望他能看到我的心里话,希望他临走之前能来见我一面,让我把多年无法开口的事情向他交待清楚。

    其实,已经放弃的爱情,如同泼出的水,有道是覆水难收,相见争如不见。

——广州日报 2002年8月8日 B11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