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是风雨中坚韧的长青藤

—— 广州日报 2003年4月10日 B8 版

    她是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孩，满身满脸都充满幸福的光泽。她告诉我们的，是关于她的母亲，一个经历了生活的风雨挫折却依然坚强而乐观的母亲的故事。

　　在她讲述快要结束的时候，她的先生开车来报社接她。看着他们俪影双双地离去，心中不由为那位母亲感到欣慰。毕竟，在她坎坷的生命中，能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女儿，能看到女儿幸福美满的生活。

　　妈妈，你答应吧

　　我的妈妈姓吴，1949年出生，是新中国的同龄人。妈妈从小便极得父母的疼爱，因为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，所以父母兄弟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。妈妈在全家人的呵护下，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。到了婚嫁年龄，母亲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的父亲。父亲早年当过兵，后来在交易会工作，父亲和母亲认识之后，很快便情投意合，最后结为连理。母亲和父亲婚后感情一直很好，虽然那时我还小，记忆很模糊，但后来母亲常常跟我提起我的生父，我知道她非常怀念他。

　　大约是1979年左右吧，父亲感到胃不舒服，医生说可能是胃炎吧，给他开了些胃药。父亲是个不喜欢去医院的人，吃了药好像也没多大作用，又拖了一段时间，去医院一查，医生说肝硬化已经到了晚期。结果没过多久，父亲便离开了我们，妈妈在父亲的葬礼上哭得昏了过去，是几个阿姨把她背回家的。那时我才六岁多一点，当时是一个阿姨把我抱到父亲的遗体面前，让我看了父亲最后一眼。父亲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非常不清楚，我好像从记事开始，就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。

　　在我的记忆里，妈妈真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。虽然我知道，每次在阿姨们面前讲起父亲，她总是泪流满面。可是在我面前，妈妈从来没有流过泪。她一个人带着我，一边上班，一边照顾我的生活，供我上学读书。妈妈个性很直，人也很倔强，她一直教导我要好好读书，要做一个争气的孩子。为了不让学校的同学因为我没有父亲而看不起我，妈妈坚持别的孩子有的，我一定要有。那时我只知道我所有的生活用品学习用具，妈妈都为我准备得特别齐备。这么多年来，在妈妈身边，我从来没有受冷落受歧视的感觉，我知道妈妈为此而付出了许多心血。几年来，一直有许多阿姨给妈妈介绍对象。父亲去世时，妈妈才30岁，可想而知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得多不容易。可妈妈总怕她再成家我会受委屈，所以面对大家的好意，她一直都不肯考虑，总说过几年再说吧。

　　我一天天大起来，妈妈的苦衷我渐渐开始明白。大约在我上初二的时候，又有阿姨给妈妈介绍了一个对象，对方也是中年丧妻，一个人带着三个儿子一个女儿。当时妈妈听说对方有几个孩子，几乎也是一口回绝了。可我开始大了，觉得妈妈这样一个人过得太孤独，于是我对妈妈说：“妈妈，您就答应吧，我会对哥哥姐姐们好的，我也想有哥哥姐姐陪我啊。”

　　幸福的第二春

　　在我的鼓励下，妈妈终于答应和对方交往看看。也是缘分吧，妈妈和对方相处了一段时间后，发现彼此很合得来，于是妈妈下了决心，带着我嫁进了这个大家庭。

　　妈妈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，进了继父家后，继父家的四个儿女，妈妈全都像对自己的儿女一样对待他们。我们刚住过去时，继父前妻的妈妈还在他家中住，妈妈对这位老人，也像对自己的父母一样照顾。我们一家五个小孩，一大家子人，在邻居眼中是一个很和睦的家庭，不知道的人根本想不到我们竟是由两个家庭合二为一。我的继父是个非常乐观开朗的人，对我也非常好，那一年我13岁，而继父最小的儿子也大我三岁。在我的印象中，继父一直都是比较偏心我的，有时哥哥姐姐们也会开玩笑说他们会吃醋的。

　　日子就这么幸福而平静地过着，我们一天天大起来。有时与妈妈聊天，很欣慰妈妈有了一个依靠，而我也有了许多兄姐，大家相处得也很融洽。继父的大儿子结婚时，没有房子，妈妈便和我商量，将妈妈单位分给她的一个小单元先让给哥哥结婚。妈妈和继父结婚时，就曾说过要把那个小单元留给我，可我一听是给哥哥，二话没说就同意了。十几年来，我相信妈妈终于找到了她的幸福，继父也很照顾妈妈。他退休后，因为妈妈每天还要上班，于是继父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，买菜煮饭，洗衣交费，全都不用妈妈操心。

　　后来，我结了婚，搬到了公婆家住，接着我也有了女儿，有了自己的家庭。虽然我搬离了妈妈身边，但是我很放心，我知道妈妈在继父家生活得非常快乐。

　　不测之风云

　　想不到，天有不测之风云这句话还是落到了妈妈的生活中。

　　继父虽然退了休，但身体一向很好，腰杆笔直笑声爽朗。2001年年底的一天早晨，妈妈上班后，继父和往常一样，到公园晨运，中午还与朋友吃了饭，喝了一点酒。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，继父在公园里和几个老朋友打牌，开始觉得说话不清。他当时也没在意，还说自己肯定是没睡午觉，休息不够。谁料到了下午，他突然跌倒在地上，众人赶紧把他送进医院，医生诊断为脑溢血，当时继父还清醒，因为他觉得身体一向很好，不想住在医院里，还一直叫着要出院回家，但医生坚持要留院观察。到了凌晨时分，医生见继父情况不好，提出立即手术。妈妈心里十分担心，打电话给我，忍不住在电话里哭出声来，我赶到医院时，继父已经进了手术室。想不到手术后，继父却一直昏迷，后来虽然睁开了眼睛，却无法认识人，也不能动，不能说话。在继父住院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，我眼看着妈妈一下子苍老了好多，她一边工作，一边照顾继父，我看着她一天天消瘦，一天天憔悴，真怕有一天她会顶不住垮下来。可是妈妈却一直坚强地顶了下来。

　　2002年过冬之前，继父经多方抢救终告不治，离开了我们。那一刻我心中除了伤痛，还充满内疚。我甚至想，当初如果不是我的坚持，也许妈妈不用再承受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。想想这些年，妈妈承受了多少痛苦，想不到到老年，依然是孤孤单单一个人。

　　妈妈一直说，因为继父手术后一直不能讲话，也不知他有什么心愿。我知道继父最大的心愿是看着我两个小哥哥结婚成家，然而他老人家却没能等到这一天。如今，妈妈身体不好，身边又一下子失去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，我一直希望可以在我公婆家附近买一套小一点的房子，这样妈妈可以住得离我近一点，方便我和先生照顾她。因为现在她住得离我很远，我女儿又小，照顾起来不方便。妈妈一生坎坷，真希望能尽量照顾她呵护她，让她有一个幸福的晚年。

　　她的母亲，如果知道女儿的孝心，一定会非常欣慰。这么多年的苦，这么多的艰难，毕竟她没有白挨。女儿长大成人，找到了自己的幸福，又有一份体谅母亲的心，如此，她在伤痛之余，也当有所寄托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