哥哥：月亮代表我的心

—— 广州日报 2003年6月5日 B12 版

    她是一个年轻沉静的女孩，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伤感。在她这个年纪，生命的含义应该只是青春勃发和甜蜜美丽，只是命运却过早地将生离死别的沉重压在她年轻的心上。于是，她的伤痛和自责，就格外地沉重，格外地难以承受。

　　渐渐地，随着岁月的流逝，她会明白，每一个人的生命中，都必须面临生老病死的痛，都必须承受至爱亲朋的走。只不过，她比别人更早地面对而已。

　　那一天晚上

　　我们全家都哭了

　　一直以来，都很想写点东西来怀念我的哥哥。哥哥离开我们快一年了，可我却一直觉得他就生活在我的身边。我的手机开机屏上，一直保存着哥哥帮我输进去的一行字：大佬话你听，要开心快乐每一天。每天看到这句话，都会想到哥哥，想到他的笑脸和声音。

　　2001年6月，哥哥参加单位的体检，体检后公司负责人对哥哥说，他的肝可能有点问题。当时哥哥没往心里去，因为他曾经得过肝炎，他以为负责人说的是这件事。哥哥是学计算机的，他一直都想在 I T界发挥自己的专长，所以体检后没多久，哥哥合同期满，他便离开了原来的公司，决定另觅去向。

　　没人能够想到，厄运就在哥哥准备在事业上大展拳脚之际，悄悄地向他靠近。

　　那天，当哥哥终于知道自己身上的病竟然是“原发性肝癌”的时候，无疑是炸响了一个晴天霹雳。那一天晚上，我们全家都哭了。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爸爸哭，可那天我看到了，爸爸妈妈都哭得很伤心。哥哥才27岁，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，他正直、善良，而且一向身体都挺好。我们真不敢相信，他的人生之路竟会如此短暂。

　　第二天，我们全家和哥哥一起到医院进行了更详细的检查，在等待结果的时候，我们一直都祈求上苍，不要对哥哥如此残忍。然而最后，结果还是出了。哥哥在拿到最后的结果时，表现得相当坚强。他对我说：“其实看到父母哭，我也很想哭。但想想父母的心痛，如果我再不坚强一些，怎么能对得起他们。”那段日子里，我们一家四口全都非常努力地奋斗着，希望有一天能出现奇迹，希望我们的真诚能感动上苍。在医院里，我们尽量把欢乐和笑脸带给哥哥，让他享受快乐和亲情。哥哥也很喜欢我到医院陪他，从小到大，我们两兄妹的感情一直很好，哥哥常带我去旅游，指点我功课，他自信开朗的个性也一直影响着我的人生。想不到一直处处照顾我的哥哥，这么快便需要我的照顾。

　　从2001年9月住院一直到2002年过年前，哥哥的病情一直都控制得很好，肿瘤只扩大了一点点，这对于我们全家人来说无疑是个鼓励。因为我们知道，一般来说肿瘤扩大的速度是快得惊人的，这个时候，我们仿佛看到了哥哥康复的希望。

　　看着日益消瘦的哥哥我的心很痛很痛

　　在去年农历年时，我和表弟申请去香港探望祖母，哥哥忽然说他也想去。我不知他是不是有预感，觉得应该前去探望一下亲人，我只觉得他能和我们一起去散散心也不错。在说服了父母之后，哥哥和我们一起去了香港，打算在奶奶家里过一个难忘的新年。

　　想不到，就在大年初一那天，哥哥因为吃晚饭吃得过饱，在半夜和早上突然吐了两次血。还记得在医院治疗时，医生就一再叮嘱说哥哥的病千万不可以吃得太饱，否则就很危险。那天，家里只有我、哥哥、表弟和祖母，看着哥哥吐出的鲜红的血，我被吓呆了，很想哭，但我知道自己必须镇定，因为家人一直把哥哥的病情瞒着祖母，我不能让她老人家知道哥哥的病情。我强忍伤心和焦急，急忙打电话回广州，叫父母赶快过来。那一年，整个农历年我们全家都在香港度过，哥哥住在香港的医院里。每天从清晨到晚上，父母都一直陪伴在哥哥的身边，看着身体日益消瘦的哥哥，我的心很痛很痛，心里面充满了内疚感，我觉得如果我照顾好哥哥，那天晚上他就不会吃得过饱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。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妹妹，我只是一个什么事都干不成的人，当初曾经答应过父母要好好地照顾好哥哥，我却没有做到，我根本无法原谅自己。

　　2月20日那天，我和表弟先离开香港回广州。过了一段时间后，父母和哥哥也回来了，哥哥一回到广州，就再一次住进了医院，他比我离开香港的时候更消瘦了。在那一刻，我真恨不能把我健康的生命分一些给哥哥，不要再让他那么辛苦。一直以来，他都是一个孝顺长辈、爱护弟妹的好孩子。从小到大，他读书总在班上名列前茅，是一个老师同学都喜欢的好学生。工作以后，他又非常努力，我真不想他就这样结束他年轻的生命。还有那么多的事业等着他去成就，还有那么多的人生等着他去经历，还有爸爸妈妈和我，还有他的女朋友、旧同事和好朋友，大家都那么爱他，那么舍不得他，他不应该这么早就离开我们。

　　我和家人通过种种途径来找一些医治绝症的资料，也找了许多有奇迹发生的事例给哥哥看，鼓励他不要放弃自己。有时候，我坐在他的床边对他说一些激励的话，叫他为了爸爸妈妈、为了这个家，无论如何都要撑住，叫他一定要挺住，一定不要放弃。一天，哥哥对我说，要不是为了爸爸妈妈，他早就放弃了，因为他觉得这样活着实在太辛苦，病痛的折磨和医治的苦楚令他的意志一直往下降。

　　痛别严慈隐归去劬劳未报责苍天

　　那段时间，为了应付成人高考，我把书本带到医院里去看。一天，我帮哥哥盖被子的时候，他突然对我说：“都是哥哥不好，不仅不能教你功课，还耽误了你，哥哥不是一个好哥哥。”听到这一番话后，我的眼睛一下子湿了，眼泪差不多要掉下来。但为了哥哥，我一定要坚强，我不能在他面前哭。我告诉他不要胡思乱想，我说只要他肯坚持，不放弃，他就是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了。

　　一天晚上，哥哥忽然对我说：“以后，你要记住哥哥，不要忘了哥哥。”那个时候我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，我很艰难地忍着眼泪对他说：“傻瓜哥哥，你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。”那天，在离开医院的路上，我忍不住一个人偷偷地哭起来。我真的害怕某一天我会突然失去哥哥，从小到大，哥哥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和知音，我有什么心事都会和他说，他带我去旅游，讲很多新鲜事给我听。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，我写过一篇作文，其中有一句话写道：我最崇敬的人是我的哥哥，我以他为豪。

　　为了激励哥哥的意志，我发了一条信息给他，我在短信中写道：“哥哥，还记得小时候我曾经写过的作文，里面写着我最崇敬的人是我的哥哥吗？以前是，现在是，将来永远都是。虽然现在很痛苦，但这是短暂的，只要给点信心自己，靠着我们全家人的力量，一定可以战胜病魔的。”后来，妈妈告诉我，哥哥收到我的信息以后，忍不住落了泪。他复了条信息给我：“亲爱的妹妹，知不知道哥哥现在眼中充盈着一种伟大的亲情之爱的泪水啊？它忍不住就流了下来。我答应你们，我绝不会放弃的，为了爱我的所有亲人！”

　　但是，就在哥哥给我发信息的一周之后的一个早上，妈妈突然打电话给我，告诉我哥哥陷入了昏迷状态，听到这个消息，我几乎要晕倒。我赶到医院，妈妈哭着对我说：“你快点去叫醒哥哥，不要让他走了，上次哥哥陷入半昏迷状态时，你都可以叫醒他，这次你一定要叫醒哥哥。”望着妈妈的眼泪，我的心剧烈地痛着。我坐在哥哥的身边，轻轻握住他的手，一直一直地对他说：“不要放弃，千万不要放弃，你一定要振作起来……”

　　然而，这一次我再也没能叫醒我亲爱的哥哥。第二天早上，哥哥被病魔带走了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哥哥走的时候还流着眼泪，我知道他舍不得我们，舍不得这个美好的世界和他年轻的生命。

　　在哥哥出殡的那天，爸爸写了一幅横联：痛别严慈隐归去，劬劳未报责苍天。从这短短的横联中，我看到了父母在痛失爱儿后的心情是多么的悲痛，他们一心栽培的小幼苗在长大之后，却被可恨的病魔带走了，而留给我们的只是27年来点点滴滴的回忆，能不伤痛吗？望着眼角还有一滴泪的哥哥，怎么也不能够相信眼前的一切，昔日与我一起玩耍、一起上学、互相鼓励的哥哥此时此刻却永远与我们阴阳相隔了。

　　如今，哥哥离开我们已快有一年了。而我，也只能把哥哥永远地记在心里面，因为只有这样，我才能够像经常见到哥哥一样，和他说说心里话，为他唱一首他最爱听的歌。而我相信，也只有埋藏在心底的东西，才是永恒的。现在，我只希望哥哥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生活得开心快乐，永远没有痛楚，这是我作为一个妹妹最大的心愿。

　　哥哥，还记得你最喜欢听我唱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，在这里，我再一次深情地为你唱起这首歌，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也可以听见。

　　临走的时候，她含着泪对我说，哥哥曾经叮嘱她，要代他照顾好父母。她说她一定会记住哥哥的话，好好照顾父母，努力学习和工作。我相信，哥哥的在天之灵，一定希望她生活得快乐幸福。死者已矣，生者，一路珍重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