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父亲母亲

—— 广州日报 2003年8月14日 B9 版

　  她来的那天早晨下着大雨，可她清纯得一如青青叶尖的露珠。她穿着一身天蓝色的校服，原来还是在职校读书的孩子。那个早晨，窗外的雨越下越大，我坐在办公室里，听着这个女孩娓娓讲述着她父母间的点点滴滴，心中的感动便如那窗上的水渍，一点一点地泛开来。“握着老婆的手，好比左手握右手……”虽然这句话是对时下薄情人的调侃，但每次听到这句话，我都会想：“左手右手，多么重要的比喻啊。”一个双手健全的人也许会忘记了左右手的重要，可如果当他万一不幸失去了一只手，那将会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。

　　趁我们的双手还健全，好好呵护我们的左手右手吧。这是她，也是我最想在这里说的一句话。

　　患难见真情

　　我父母都是广州太和人，经人介绍相识相爱，结婚第二年便有了我大姐。

　　妈妈是一个典型的家庭妇女，自结婚后，她一直在家中生孩子带孩子，好让爸爸安心在外面工作。因为没有什么文化，妈妈一连生了五个孩子，我上面有三个姐姐，下面还有一个弟弟。孩子太多，本来拮据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。为了把我们一个个拉扯大，妈妈受了许多苦，默默地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。也许是过去太过艰难的生活，令妈妈一直处在担忧和不安中，所以虽然后来我的姐姐们纷纷长大成人，参加工作，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开始慢慢好起来，但妈妈还是常常为这个操心为那个忧愁，总是不能放宽心来生活。

　　其实妈妈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，对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很好。只是因为长期的艰苦生活令妈妈性格非常忧郁，不但多愁善感而且常常忧心忡忡，也经常在爸爸面前唠唠叨叨。有时候为一件小事，妈妈也总是不能释怀，比如某一天爸爸因为有事回家晚了，妈妈就会整夜睡不着觉。睡不着觉时就会胡思乱想，会不断地问：“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？”再比如看到电视上有什么新闻，妈妈也会睡不着觉，为我们这些在外面上学或工作的孩子们担心。虽然我们一再劝慰妈妈，让她放宽心生活，但她总不能做到。

　　其实爸爸妈妈感情一直很好，那些艰难的日子，他们就是这样携手走过来。爸爸不是个太爱说话的人，对我们也很少说大道理。但他总是告诉我们一些最朴素的话。读书的时候，他一直对我们说：“一定要好好读书。”姐姐出来工作，爸爸会告诉她们：“出来社会，千万不要贪小便宜。”我的爸爸长得非常高大英俊，听邻居们说，妈妈当年也是镇上出名的美女，只是这么多年生活的压力和操劳，令她过早地憔悴衰老。

　　妈妈对我们姐弟的照顾一直是无微不至。因为我们家上有四个女孩然后才有一个男孩，朋友们见了，总忍不住会问：“你父母会不会很重男轻女？”妈妈听了，就会为我们担心，担心我们的自尊心会受到伤害。其实在我们家，男孩女孩都一样得到爸爸妈妈的关爱和照顾。为了让我安心读书，妈妈什么家务也不让我干。也因为被照顾得太好，我刚刚住校时，非常不习惯，因为想家，天天哭鼻子。初初离开家，妈妈怕我不会洗衣服，总叮嘱我每次回家时把脏衣服带回家洗。在这个家中，我永远都可以感受到父母姐弟间暖暖的温情。

　　揪心的三天

　　在几个姐姐工作之后，我们家的经济条件改善了许多，家里盖了新房子，每年我们全家都会找一个机会一起出去旅游。

　　前不久，叔叔家也在商量盖新房。因为叔叔家的地就在我们家楼后，妈总是担心叔叔家盖房子会动摇了我们家的地基。“他们的房子离我们太近了，我们的房子会倒的。”妈妈一直这样说，可爸爸觉得没问题。妈妈说服不了爸爸，就越来越不开心，连话也很少说，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。我们也都觉得妈妈多虑了，所以也没太在意。

　　6月底的一天，叔叔打电话来，和爸爸说盖房子的事。当时妈妈也在，听说叔叔的房子要盖了，妈妈的脸一下子涨红了。她想说什么，又说不出来。突然妈妈大叫一声：“我的头好晕。”一下子摔在地上。爸爸吓了一跳，赶快把妈妈抱起来，妈妈已经不醒人事。爸爸急忙打电话把妈妈送进医院，医生抢救了很好，对爸爸说，妈妈患的是“脑溢血”，目前还处于危险期，要三天后才能知道是否能救活。

　　那三天，我们全家都为妈妈揪着心。爸爸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，他一方面自责自己没有考虑到妈妈的感受，没能好好和妈妈沟通，一面还要照顾妈妈，帮妈妈办理入院的各种手续。一夜之间，爸爸整个憔悴下来，看着爸爸通红的双眼和疲惫的面容，看着妈妈脸色发青地躺在一堆仪器中间，舅舅，舅妈，阿姨，外婆……所有的亲戚都赶到了，大家都在为妈妈祈祷。希望妈妈能坚强地走过这一道坎。妈妈还年轻，她还不到五十岁，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丈夫和子女，吃了不少苦，好不容易等到儿女们一个个长大，可以享受生活了，她一定不能离开我们。

　　也许是我们的祈祷感动了上苍，也许是妈妈听到了我们的呼唤，虽然三天的时间在我们眼中变得那么漫长，但妈妈还是勇敢地走了过来。妈妈终于度过了危险期，醒了过来。只是她右边的身子没了知觉，右手右腿完全不能动，说话也含糊不清。

　　这段时间，爸爸一直守在妈妈床前，和医生讨论如何才能让妈妈尽快恢复健康。医生说，只要病人配合治疗，有坚强乐观的态度，大约半年后可以恢复到生活自理。爸爸默默地点头，全心全意地陪伴着妈妈，为她喂饭喂水，端屎端尿。并且一直鼓励妈妈，帮助妈妈早日站起来。

　　让我们一起努力

　　妈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才回到家里，依然是不能走不能站，医生说这个病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。在这个时候，我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爸爸对妈妈深厚的感情。从我们家的客厅到父母的卧室，从饭厅到厕所，每次都是爸爸把妈妈抱来抱去。虽然这段时间我和弟弟都放假在家，但大部分时间爸爸都是亲自做这一切，因为他怕我们不小心或不够力气，怕妈妈再意外受伤。爸爸要上班，每天一下班，他就把全部精力用来照顾妈妈。每当妈妈需要到医院治疗或检查时，爸爸都会请假，亲自陪妈妈去。在这个酷热的天气里，爸爸一手推着车，一手还要帮妈妈打着伞，在镇上一走就是两个多小时。当妈妈怨恨自己不能动时，她会用可以动的左手拼命打自己没有知觉的右手，这时，爸爸会蹲在妈妈身边，像哄孩子似地耐心地哄着妈妈，给她坚持下去的希望和勇气。妈妈白天睡觉睡得多，晚上常常会在半夜醒来睡不着，每当这时，已经劳累了一天的爸爸总是马上起床，陪妈妈聊天解闷。我知道爸爸很辛苦，每天都不够睡，有时坐在椅子上都要睡着的样子。真想替他多负担一些照顾妈妈的责任，可爸爸却总是事事亲力亲为，生怕我们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。

　　也正是在这时，我才明白爸爸对妈妈的爱有多深。每当看到爸爸抱着妈妈或推着妈妈的身影，我便仿佛看到他们几十年风雨泥泞同舟共济的深情。虽然病痛的折磨对妈妈是一种不幸，但她又何其幸运，因为妈妈在人生最不幸、最需要照顾和支持的时候，有爸爸对她矢志不渝的爱情。什么是最美丽的爱情，我想这就是人世间最美丽的爱情吧。

　　我知道妈妈很辛苦，不能动，也不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思想。而爸爸也很苦，除了要辛苦地照顾妈妈，爸爸还很自责，觉得自己平时没有顾及妈妈的感受，让妈妈过度担心，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。目前，家里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，一切都要以妈妈为中心。以前总是妈妈照顾我们，现在我们全家都要轮流照顾妈妈。包括我们的亲友和邻居，都常常到我们家来帮忙照顾妈妈。我想告诉妈妈，不要怕，要坚强一点，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，只要我们全家人齐心协力，我们就一定可以战胜困难，等到她康复的那一天。

　　我还想告诉所有拥有健康和爱情的人们，好好珍惜身边的一切，好好珍惜自己的拥有。祝我的爸爸妈妈，也祝全天下所有的爸爸妈妈，能恩恩爱爱健健康康地相依相守。

　　健康和爱情一样，拥有它的时候，往往不会感觉到它的重要，而一旦失去便常常为时已晚。希望我们每一个人，都能早一点了解这一切，在还没有“为时已晚”的时候。

　　春霞 口述 舒欣笔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