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与不爱一样的无奈
—— 广州日报 2003年10月23日 B8 版
他看上去还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，瘦弱而苍白。他说话时有些吞吞吐吐，目光也很迟疑，好像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需要什么。他说自己曾接受过前女友的太多帮助，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激，可是后女友却令他感受爱情的心跳和心动。如今，两个女人都离他远去，他只有在孤独中痛悔。
恩情和爱情，永远会令人难以抉择。可他说他觉得爱情太累，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碰这两个字。他说他宁愿一切都没有发生过，重新回到她的身边。听着他的话，我知道，他对她，还是没有爱情。他希望回到她身边，是因为他在爱情面前碰了壁，又想回到她的怀抱，享受她的爱和照顾。
有一些事情，发生了，就是发生了。也许他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，可是她，还可以吗？我总是认为，对于男人来说，有一些错误，是可以犯，也可以弥补的。可也有一些错误，是不可以犯也无法弥补的。
我岂能忘恩负义
认识她的时候，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。
1979年，我生于梅州地区一个贫穷的山村，家里本来就穷，父母还生了我们6个孩子，经济环境更是雪上加霜。初中毕业时，因成绩不好，我竟没考上本地的中专，只好到哥哥工作的地方惠州读高中。惠州是说广州话的，而我却只会说客家话。初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，语言又不通，加上学习和经济的双重压力，我一下子变得很自卑。这时，经同学介绍，她成了我的第一个笔友。她是肇庆人，当时正在广州一所中专学校读书，我们开始用笔诉说着各自成长道路上的困惑和苦恼。渐渐地，她成了我心灵上惟一的听众。我会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诉她，包括我的家庭和我的困难，而她一直像长辈一样安慰我关怀我，也给我出主意。后来我们开始通电话，我用带家乡口音的广州话和她交流，虽然我吞吞吐吐词不达意，但她从来没有嘲笑过我，她的耐心和鼓励一直给了我最大的信心。那时我们每周都要通一次信，即使在学习最紧张的高三也不例外。
高考落榜后，我非常绝望地进了一间公司工作。可她一再劝说和鼓励我参加高考补录。想不到，我在补录中真的被广州一间大专录取，虽然广州让我感到如此陌生，可因为有她在，我也就硬着头皮来了。大学几年，由于我家境的贫困，留给我的回忆是如此苦涩和不堪回首。每个月我只有不到140元的生活费，能吃饱已算万幸，根本不敢要求吃好的。我穿着寒酸，连被子席子都和同学有很大差距，班上的同学都看不起我，不怎么理我。于是，她成了我在广州惟一的朋友和亲人。她不但时时关心我鼓励我，还不时地寄钱给我帮补生活。我心里真的好感激她，也很想见见这个一直帮助我的人。于是，大一的第一学期末，我们终于见了面。她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，虽然比我小一岁，但却像大姐姐一样地关怀我。那天，她带我去吃了麦当劳，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西方食物，我竟然不懂得怎么吃，一时间狼狈极了。她在一旁看着我温和地笑，还把剩下的食品让我带回去当晚餐。
想不到的是，在我们见面后的第二天，她给我写了一封长达五页纸的信。信里诉说了她多年对我的感情，她说她为了我和男友分手，并拒绝了一个很爱她的人。多年来，她对我的友情已转化成了爱……看了她的信，我在床上呆了很久很久。其实很久以来，我始终当她是我的好朋友好妹妹，她像我的亲人一样，但却不是我梦想中的情人。但我怎么对她说呢，她对我那么好，如果我不接受她，我岂不是忘恩负义。思前想后，我决定接受她的爱，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，虽然我不知道像我这样一个贫穷的人是否能给她幸福，但我不可以伤害她，因为我真的太感激她了。
最开心的春节
她没有逼我，说给时间我考虑，她也一直强调她不会勉强我。可是随着对她的了解加深，我的感激里又加添了尊敬的因素。她也是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，一个人在外面边工作边学习，知书达理，什么事都先为别人着想。她对我非常真诚，有着一颗火热的心。我们相爱后，广州城的每个角落都有我们走过的足迹。在她的影响下，我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，学习好了，还当了优秀学生干部和校文学社主编，同学们对我的看法也有所改变。
她在广州自己租了一个小房子住。自我们相恋后，我每个周末都会到她那里度过，每次她都会煮好饭煲好汤等我回来。周一早上我去上学时，她会检查我的钱包，看我够不够钱用，还会给我买好早餐。周末如果下班早，她会到校门口接我回家。每个月她一发工资，都会带我去吃我喜欢吃的东西，给我买衣服和日用品，还常问我父母是不是需要钱用。其实她工资也不高，平时非常省吃俭用，穿的都是读书时的衣服。我发现我不回家时，她都是用酱油送白饭度日。
为了方便照顾我，她换了几次工作。在我读到大二时，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大哥旧病复发，无法工作，我一下子失去了生活来源，连学费也交不起。万般无奈之下，我面临着失学的悲惨命运。在我最困难的时候，她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，还到处向同学朋友为我借钱，最后终于帮我凑齐了当年的学费，让我不至于退学。而我却时时惹她伤心，因为她个子矮小，我不想同学们知道她是我女朋友，有时和她在一起碰到同学，我就说她是我妹妹。她心里很不开心，但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。
一次我因病住院，她每天晚上都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，白天还要上班，还要回宿舍煮汤给我喝。我在医院里住了两周，出院时养得脸色好多了。可她却变得又黑又瘦，还多了两个黑眼圈。
去年春节，我带她回家看望爸爸妈妈。父母对她很好，简直就把她当成了儿媳妇。这个春节，是我们一家几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春节。
爱我的和我爱的
在感情上我是个比较传统的人，我父母也一直对我说一定要对她好，不能辜负她。今年年初，在班主任的介绍下，我提前参加了工作，有了一定的收入。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照顾我关心我。我们的生活一直过得很艰难，我读书时陆陆续续借了很多钱，一工作便面临着还债。更令人想不到的是，工作没多久，我就被查出患了一种病，虽然医生说这个病可以治好，但也不排除影响生育的可能。她听了之后，情绪很消沉，虽然当时她什么也没说，但我看出她非常担心。后来，她发了一个短信对我说，就算她不在乎，可她家人一定会不同意的。
那段时间我们的情绪都处于消沉期，我也很不开心。到了今年6月，由于我毕业户口需要迁回原所在地，我回了一趟惠州。想不到此时，发生了一件让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事。
就在回惠州的车上，我认识了阿群，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女孩。她是惠州人，在佛山工作，这两天放假回家休息。一路上我们聊得很起劲，一直到下车还恋恋不舍。阿群给我的感觉很特别，简直就是我一直以来梦中情人的翻版。那天晚上，我满脑子都是阿群的笑脸，第二天我到县城办事，又约了阿群到咖啡厅聊天，然后约好第二天一起回广州。那天阿群到广州转车，因为坐车坐得挺累的，我就叫她到我宿舍休息，接着，我们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。阿群给我的是一种触电的感觉，这是我在她身上从来没感觉到的。
我想我那段日子一定是疯了，我的理智根本支配不了我的感情。因为我和她正在冷战中，于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分手。分手的借口是我随便编的，我没有告诉她阿群的事。分手时，我们都流了泪。我心里充满了内疚，可我已经顾不得了，那时我满心都是阿群，阿群每个周末都会从佛山赶来和我约会，而我只要一到周一，就感到身心都是空的，满门心思就是等着阿群再次来广州。阿群也答应我来广州找工作，可来了几天，她好像很不舍得佛山，还是回去了。
想不到没多久，我发现阿群许多事都瞒着我。一次阿群因有事没来广州，我就去了佛山，结果在佛山我发现她和一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在一起。阿群告诉我他们是朋友，开始我也没在意，后来那男人竟然警告我，让我离阿群远一点，我再问阿群，阿群才承认那个男人是她男朋友。他比阿群大很多，是个有家室的人，女儿都读初中了，阿群就是跟着他从惠州到佛山的。我要求阿群离开他，阿群却说她不想对我承诺什么。我总以为自己的痴心会换回阿群的爱，结果我始终在扮演着一个第三者的角色。此时此刻我才发现，爱我的人在为我伤心，而我却在为我爱的人神伤，爱与不爱，一样的无奈。
我终于决定离开阿群，我知道自己见异思迁忘恩负义，是个不值得原谅的人。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应该怎样，我也不知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她。虽然我们分了手，可她还是一直很关心我。就在昨天，她还帮我送来了自学考试的报名表，知道我经济紧张，还悄悄往我卡里存了100元。有时我想对她说：让我们在一起吧，从此之后，我绝对不会再奢想爱情。可是我又不忍心拖累她，我身体上的病虽然好了，但还欠了许多债没还，跟着一个这样的人，过着永远欠债的生活，她能幸福吗？还有，如果她知道了我和阿群的事，她还会原谅我吗？毕竟，是我做错了，是我对不起她。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资格向她忏悔？
舒欣你说，我应该怎么办？我错过了爱我的人，我也失去了我爱的人，我的生命，还有什么意义呢？
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，有时会成为一对矛盾。我们当然希望，爱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爱的人，可现实却往往和我们希望的不一样。当然，选择哪一个是你的权利，可是最重要的是，你不能在选择一个的同时，去伤害另外一个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