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是我生命惟一的奢望

—— 广州日报 2003年11月13日 B9 版

　　她干瘦、枯萎得像一朵完全没有养分的玫瑰，神色黯淡无光，目光呆滞绝望。在整个交谈过程中，我一直忽略了她只有24岁。那么青春，那么美丽的时光，在她的生命中，却好像从来没有美丽地绽放过。我注意到，她手上、脚上伤痕累累，膝盖上的伤口甚至还没有结疤。

　　一个女人，如果自己都不懂得珍惜自己，那还能得到谁的珍惜呢？

　　他是我的初恋

　　我是英德人，因为父母生了7个儿女，经济负担很重，而我又是老大，所以19岁那年，虽然高中还未毕业，也只好退学，到舅舅工作的工厂打工。

　　他是我的同事，认识没多久，他就请我去他宿舍玩，向我表示爱意，很快我们就相爱了。他是我的初恋，我全副身心地爱上了他。他哥哥是我们厂的厂长，他怕哥哥知道我们恋爱的事，所以一直不敢公开。他是化州人，家里也有不少兄弟姐妹，是他哥哥供他读书，所以他很怕他哥哥。

　　半年后，我发现自己怀孕了。我很想要这个孩子，可他说他哥哥知道这事后会炒掉他，让我去把孩子打掉。当时我每月几百元的工资只留下100元，其余全部给家里。如果他没了工作，我们真的无法维持生计。思前想后，我只好答应去医院。那时我已经怀孕4个月，我们不敢在本地医院，悄悄去了清远的医院做引产。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，凑来凑去还是差700元，实在没办法，只好趁夜晚偷偷溜了回来。

　　纸里包不住火，我们恋爱的事还是被我舅舅和他哥哥知道了。他们家乡有个风俗，每当娶儿媳前，要拿两个人的八字去算命。谁知一算，发现我们的八字不合，加上他哥哥知道我们家的情况，所以坚决

　　不同意我们在一起。而我的父母也认为我年龄还小，不应该这么早谈恋爱。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离开他，他是我生命中所有的幸福和希望，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。

　　我舅舅和他哥哥商量，我们两个一定要炒一个。我听到这个消息，马上说炒我吧，我不想影响他的事业。可他说：“你家中那么多弟妹等着你拿钱回去，我不放心你自己出去打工，还是我走吧。”就这样，他离开了工厂，到外地打工。那段时间他天天给我打电话，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，可我知道我们的心是相通的。我生日那天，他回来看我。我看到他又黑又瘦，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，脚上还穿着拖鞋。我忍不住抱着他痛哭，他也哭了。晚上，我借了点钱，帮他买了一双鞋，他很感动，对我说无论如何都会和我在一起。

　　后来，我听说他回了化州。为了和他在一起，我留了一封信给家人，收拾了自己的衣物，义无反顾地去了化州。我不敢直接去他家，只好悄悄找了间旅店住下，再打电话给他。他来到旅店，看到我，说让我先到广州找工作，他随后也会到广州。当时我身上只有40元，交了30元给旅店，只剩下10元了。他给了我150元，让我到广州等他。

　　广州街头寻情郎

　　我到了广州，举目无亲。我一个人在车站哭了许久，想起有一个从小玩大的女友也在广州，还好翻到了她的电话。女友给我安排了住处，我一边找工作一边等他。可是几天过去了，一点他的消息也没有。我打电话到他家，他爸爸不肯让他接，只说让我不要再找他。我知道他来了广州，可偌大的广州，他在哪里？我坐着车，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。有时找不到工作，身上只剩下几元钱，连买个面包吃都不舍得，也要把钱留下来坐车去找他。我听人家说他在天平架一带打工，就每天在那一带徘徊，可是一直没找到他。

　　到了年底，我又失去了工作，实在呆不下去，只好一个人回了英德。想不到回到家我打电话给过去的工友，她偷偷告诉我说他又回到厂里工作。我马上写了一张纸条，让朋友带给他，约他下班后出来见我。下班后，我们见了面，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他说我们只能偷偷在一起，不能让他哥哥知道，我答应，我什么都答应，只要能和他在一起。

　　很快，我发现自己又怀了孩子。他说没钱和我结婚，让我打掉孩子，我不肯，我喜欢孩子，想生一个我们的 B B。他很生气，说你要是要这个孩子就不要来找我。一想到会失去他，我马上妥协。我一个人悄悄去医院做了人流，他因为要上班，没有陪我。

　　没多久，他哥哥听说我们又在一起，很生气，正好要过年，他跟着哥哥回家过年。谁知过完年一回来，他就对我说要分手。他说他家人反对得厉害，他妈妈连饭都不吃了。可是我对他说我爱他，我宁死也不要离开他。

　　第二天就是情人节了，我写了遗书，打电话给他，求他陪我过一次情人节。我说我从来没有过过情人节，只要他陪我过完情人节，我就永远离开他。他答应了，还买了花给我。我们去旅店开了房，待他睡着，我拿出买好的安眠药吃下去，把遗书放在他口袋里。第二天早上我还听到他起床出门的声音，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我家里的人见我一直没回家，就去问他，他开始紧张起来，带着我家人来到旅店。我醒的时候，已经在医院，他哭了，说不会再离开我，不会再理会他家人说什么，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。

　　到了5月，我发现自己又有了孩子，我很开心，因为他曾答应我如果再有了孩子就结婚。可他说没有钱，没办法结婚。那时我们真的很辛苦，我怀着 BB按常上班，还不敢让人知道。那天下班时，因为太累，腿一软，坐在地上，我发现下身出血了，急忙借了点钱去医院，想不到孩子还是没保住。我哭得好伤心，这事让妈妈知道了，妈妈把他叫来，问他怎么办，他答应和我结婚。妈妈说：“虽然我们也反对过你们，但是我女儿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，我们只好同意你们结婚。”因为我们都没钱，妈妈给了我2000元，让我们去办结婚手续。我跟着他去了化州，他家人扣下他的户口本，他带着我去找了熟人，终于开出了我们的结婚证。

　　2001年7月19日，我们正式结婚。没有婚礼，没有祝福，甚至连一个新枕头也没有，我们买了一瓶啤酒一瓶饮料，庆祝了我们的新婚。我真的很幸福，只要能和他在一起，一切都已经不重要。

　　为什么不告而别

　　婚后的生活，并不是一帆风顺。因为之前欠了几千元的债，我拼命工作，吃穿也很节省。他很不满，一有钱便拿去赌。为了不让他赌钱，我们开始吵架。每次他都答应我下次不赌了，可只要一有钱，他又忍不住去了。

　　2002年春节，他家人叫他回去过年，却不准带我回去。我很生气，作为一个新婚女人，我不可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娘家过年，所以我叫他留在我身边，但我还是给他父母寄了钱，给他家人买了礼物。过完年，我发现自己又怀了孩子，我很开心，可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。他说我们的债刚还完，一点积蓄也没有，不想要孩子。我说只要生下来，不论多辛苦我都会把他养大。因为没钱，舅妈借给我300元去医院检查。医生听说我这段时间因为妇科病一直在吃药，劝我别要这个孩子，怕孩子生下来不健康。他一听，也坚决表示不能要。他说，等过两年我们有钱了，再生个健康的宝宝。我一路哭着到医院做了人流。不过我还是感到幸福，因为是他陪我一起去的。

　　不久，他爸爸来了英德，正好遇上我们吵架。他爸爸说这样的女人要来干什么，我很生气，把他赌钱的事告诉了他爸爸。他爸爸狠狠骂了他一顿。令我高兴的是，从此后他真的没有再去赌钱，烟也抽得少了。他爸爸把他叫到他哥哥家住，他一回来，就对我说他家人一直说我们八字不合，我会克他，还说我这么瘦，将来肯定没孩子生。他不肯告诉家人我流掉了几个孩子的事。

　　今年春节，他家人又叫他一个人回家过年。本来他答应我不回去，可是到了大年二十七，他忽然说要到广州出差。我知道他说谎，这个时候出什么差，到处都准备放假了。可是那天下午，我去找他时，他办公室的人交给我一串钥匙，他又一次不辞而别。整个春节，我像疯了一样地找他、等他。打电话到他家，他家人挡着，打他手机他也不开。这个年，我天天在家里哭，眼睛又红又肿，人瘦得变了形。年初八，收到他的短信，他说他不会再回来，让我不要等他。天啊，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，我们如此艰难才能在一起，他为什么如此不珍惜。

　　他一直不回来，我发短信给他，告诉他再不回来我就吃安眠药，可他还是没回来。家人发现我不对头，天天守着我。这段时间我没上班，贩了点东西卖，赚了2000元钱。我拿着钱，坐车去了化州。他家人很吃惊，我在他家帮他妈妈做家务，帮他姐姐卖西瓜，希望能感动他们，让我们见上一面。虽然他不在家，可我知道他家人一定知道他的下落。可他家人一直赶我走，劝我和他离婚。后来没有办法，我假意同意离婚，只想见到他。他家人见我同意离婚，便让我先回英德。我回去后不久，他和他弟弟一起来了，我求他不要离开我，求他弟弟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，可他们不肯，他们一直把我带到镇政府。眼看着没有希望了，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刀，狠狠地向自己手上划去。血滴下来，他弟弟愤怒地骂我“最毒妇人心”。他把我送到医院，悄悄对我说，要摆脱了弟弟才能和我在一起。他告诉我他在广州的工作地点，让我到广州去等他。临别，我给了他500元钱，把我的手机也给了他，以便我们联系。

　　来生别做女人

　　我到了广州，在女友的帮助下租了一个小铺卖VCD。虽然很辛苦，但生意还不错。刚到广州时，他来了一次，听说我做生意赚了钱，他还很高兴的样子。他在我那里住了几天，走后就再也没了消息。我打他手机，关机。发短信给他，不复。无奈，我只好凭着印象，找到他的工厂。在大门口，他一看到我，转身就走。我追上去，他说：“我们不可能在一起，离婚吧。”我拿出买好的安眠药吃下去，他转身就走了。我迷迷糊糊地到处找他，吐得一地都是。他的工友看到我这个样子，让我在他床上睡了一夜。

　　从此我就再也没见过他。我知道我没办法再活下去，只想再见他一面，就结束自己的生命。可是这时，我发现我又有了 BB。这是我和他之间惟一的一点联系，我要留下这个孩子。我一边卖VCD，一边到处找他。就在上个月，我拿了一包货，骑着自行车在街上走时，突然发现前面公共汽车上的人很像他，我急忙骑着车追那部汽车，想不到一不小心撞到前面的摩托车上，连人带货摔倒在地。我爬起来，腿擦破了一大块。想不到第二天，我下身开始出血，这个带着我惟一希望的孩子，竟也没保住。

　　我已经打定了死的主意，没有他，我绝不活在这个世界上。我只想对他说：你是我生命惟一的奢望，请不要把我最后生存的机会也带走。

　　也许再过几天，这个世界就不再有我这个人。我将在另一个世界，去和我的五个孩子团聚。来生，不要再做女人，我的一生，有太多的痛苦和悲伤。

　　我对她说：既然有勇气面对死亡，为什么不能拿出这勇气努力地活下去。如果你放弃了，你这一生就真的没有快乐了。活下去，焉知你的未来，不会是阳光灿烂幸福满地。